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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可否不會老?
梁麗平
專題靈修作者

幾個月前的一天,社福機構一行三人特地來到長者中心,為我頒發「護老者嘉許計劃」獎項。對於頒獎禮因應疫情需要改變頒獎儀式,未能邀請親朋好友觀禮,讓我感到有些可惜。據悉,是次活動是支持護老者在照顧體弱長者上的努力和貢獻,同時喚起社區人士對護老者的關顧。

上午十時左右,當我從負責同工陳姑娘手中接過那個設計精美的心形水晶玻璃獎座時,幾乎喜極而泣︰「昨晚我開心到睡不著覺,好像是在做夢,我以為收到的是一張獎狀,所以帶了牛皮紙公文袋來。」陳姑娘莞爾一笑︰「恭喜你得到這個珍貴的獎項,現在請你接受我們錄影的訪問。」



一會兒,我正襟危坐的面對鏡頭,將照顧媽媽的苦樂喜憂娓娓道來。讓我畢生難忘的一件事,是二零一四年的一天,媽媽突然肚子劇痛,不久更出現呼吸困難症狀,我於是召喚救護車送她入急症室。擾攘了大半天,直至深夜十二點做電腦掃瞄,醫生才發現大腸膿瘍和大腸穿孔,須做緊急手術。整天滴水未進的我,聞訊後立即致電兒子和外甥趕來醫院。就這樣,我和兩個年輕人通宵守候在手術室門口。好不容易等到翌日上午八點半,看見護士推著擔架床出來。目睹躺在床上全身插滿喉管的媽媽,我雙腳發軟,差點昏過去了……

連續十天,我強忍腰痛折磨,每天兩次前往醫院送食物和湯水給媽媽享用,並為她抹身和按摩四肢。有次從醫院回到家裡,我累得癱軟在床上。類似的經歷亦發生在三年前,近兩個月疲於奔命往返醫院的我,常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事實上,獨力照顧患有「額顳葉認知障礙症」的媽媽,幾乎摧毀了我的身心靈!

然而,因為我視照顧媽媽是天職,是愛的回報,所以排除萬難,竭盡所能以各種方式盡孝,讓她老有所依,安享晚年。有些兒孫滿堂卻獨居的老人見我經常牽著媽媽到中心參加各活動,讓他們羨慕不已。



訪問接近尾聲時,陳姑娘問我有什麼勉勵的話要對其他護老者說?我想了一下,有感而發︰「護老者要先照顧好自己,才有能力照顧家中長者。若沒有手足分擔責任,一定要向外尋求支援,不要自己苦撐。在此我要特別感謝長者中心的同工們,以及一些來自各行各業的天使,他們給了我很大的支持、鼓勵和幫助。」語畢,現場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頒獎禮在簡單而隆重的氣氛下結束。眼見大家一一向我道賀,靜坐一旁的媽媽由衷地表示︰「我一輩子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內心很是感動。」這時,只見長者中心的林主任拿著一個漂亮的相架來到我面前,笑盈盈地說︰「這三張照片是你和媽媽一起參加活動的照片,送給妳留念。」媽媽聞聲走近前來,她一邊凝視著母女倆的溫馨照,一邊說︰「我完全忘記了這些事,希望這些照片能喚起我美好的回憶。」

最近,媽媽的病情每況愈下,三天五頭進出醫院成為生活的常態。昨天上午,我攙扶著行動不便的媽媽乘坐巴士去中醫診所看診。下車後步行了幾分鐘,我突然眼前一黑跌倒在地,媽媽「順理成章」的壓倒在我身上。這時剛好一個中年男子經過,他先後扶起我們,關心地問道︰「要不要幫你們叫救護車?」「沒事沒事,不用了。」媽媽搶著回答。「謝謝你,我們很快就到醫院了。」向他道謝後,我忍著背部的疼痛,挽著媽媽的手繼續上路。

 



「媽媽可否不會老?」我苦笑著問媽媽。

「我也不想老,老了真沒用,害了女兒。如果你有事……」媽媽語帶哽咽。

「我也老了,老人照顧老人,真有趣。」我幾乎笑出眼淚來。媽媽見我逕自傻笑,大惑不解︰「你跌倒了還在笑,是不是腦袋壞了?」「哈哈哈!」我笑得更厲害了。不知不覺便到了診所,眼見手背流血,我向護士要了消毒棉花和藥用膏布,然後自行善後……。

台灣作家張曼娟說︰「照顧著老去的父母,才真正理解人生。常有人對照顧者說,小時候父母照顧我們很辛苦,我們現在照顧父母,辛苦也是應該的。照顧孩子和照顧老父母,確實是不同的辛苦,沒經歷過的人很難體會。那是一段挫折、壓抑、驚惶、痛苦,卻又不希望結束的旅程。真的很不同……照顧孩子看到的是希望與未來,照顧父母承受的是惶恐和無止境的壓力。」

說實話,我從來不缺乏陪伴和照顧老去父母的理論書和指南書,但我需要的不僅是理論、指南或分析,還有感同理解和支持鼓勵。可惜在我最需要的時候,身邊沒有出現過援手。九年來,多少個難熬的日與夜,都是我獨自在撐。當事過境遷,我便將心裡的甜酸苦辣化作文字,藉此成為抒發情緒的渠道。但其實在說出口之前,究竟醞釀了多少時光,給自己打了多少支強心劑,才有辦法一字一句書寫出來。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鼓起勇氣去完成那樣一次痛苦的回溯之旅!

此刻,我的手指來回滑動,放大縮小字體,怎麼也調整不出我的心臟能承受的撞擊指數,於是我打開禮物盒,撫摸著這個得來不易、彌足珍貴的獎座,彷彿聽到從上而來的聲音︰「你是我的愛女,我所喜悅的。」



編者按:

梁麗平姊妹於2004年開始學習文字創作,先後有百篇以上文章在海內外基督教報章和雜誌發表,共獲數個徵文獎,著有個人見證集《笑看苦瓜人生─我和兒子走過的路》;亦曾為國證網絡撰寫「專題靈修」之《愛是永恆》及《與逆境共舞》,歡迎訂閱。

《愛是永恆》第一篇

《與逆境共舞》第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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